春分时节，一城的积雪都化了，王文哲和刘冉在医院的门口买水果篮，这个城市不如南方，水果种类少，刘冉挑了几个苹果，称完发现要四十多元，她不舍得，又把苹果换成梨，成功把王文哲这个书呆子都逗笑了。
“看望病人送梨，你是来搞笑的吧？”
“怎么了？法律规定看病人不能送梨了？”刘冉语带挑衅。
王文哲无奈，“梨同离，离开的离，不吉利，懂不懂的你？”
刘冉火了，把一篮子挑好的水果扔在地上，苹果柑橘什么的，滚得满地都是，香蕉立时就蔫了，落地的部位显出了黑色。
水果摊的老板娘看不过去，上来拉架，只是她明显对刘冉带了不满，话里话外都偏帮着王文哲，“小伙子也没说什么，小姑娘火气就这么大，刚才还心疼苹果贵，一会儿自己全给砸了。”
刘冉跺着脚跑远了，王文哲只能自己上去，水果篮懒得再选了，索性买了束百合花，十二朵百合花，拿满天星衬了，又娇艳又好看，凑近了还有淡淡的清香，王文哲高高兴兴付了钱，从医院大门进去，坐了电梯到住院部，住院部里人不多，这是个省会城市，不时兴正月里住院，多重多难的病都拉回家去熬着。
王文哲顺着走廊走到最后一间，那是个三人间，倪莹靠窗，她把布帘拉着，上午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，布帘被映出了一圈光晕。
王文哲从布帘外绕进去，倪莹消瘦的厉害，一条胳膊青筋暴露，手背上缠着胶带。
她看见王文哲进来，目光只是闪了闪就侧过头看向窗外。
王文哲走到她一侧病床前，找了张凳子坐下，他面朝窗户，寻着倪莹的目光一同看向窗外。
窗是个老式窗，绿色的木头将玻璃分成好几格，木头老旧了，泛着锈迹，窗外的树长得老高，把一半的窗户都遮挡了，春天的鸟雀在窗外叽叽喳喳地鸣叫，春天到底是喜气的，阳光泛着暖人的金色和麦色，可惜照在死气沉沉的倪莹身上，没教她多一点红润。
王文哲陪她静静坐了会儿，两个人也不说话，中间护士来给她量了次血压测了回温度，倪莹也不动弹，只是坐在床上任人摆布，后来隔壁床的病人午睡了，病房里静悄悄的，王文哲起身把窗户打开一条缝，新鲜空气从窗外透进来，他闭上眼睛闻了闻，有些心满意足地侧过头，看向倪莹，“活着就行了，想太多只是为难自己。”
倪莹点点头，“道理我都懂得。”
“只是做不到是吗？是这样的，指挥手脚容易，指挥大脑难。”
倪莹看向窗外，那里停了一只麻雀，麻雀探头探脑，一会儿用右边眼睛看看他们，一会儿又用左边眼睛看看他们。
倪莹说：“师兄，你看，我们都觉得麻雀就该长成这样，这样才是最合理的，如果这只麻雀长了一张像我们人一样的脸，脸是平着的，五官是在一个平面上的，那该多吓人。”
王文哲想象了一下，把自己吓得肩膀一哆嗦，“晚上下班回家，要是看见这样一只鸟站在电线杠子上探头看我，非得把我吓出神经病来不可。”
倪莹又看向窗外，眼神迷离，“小时候学画画，我总画不好，把小鸡画成小鸭，把小狗画成小猪，妈妈总是很有耐心，一遍遍地用橡皮擦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图画擦掉，鼓励我再画一次，我就画了一次又一次，我慢慢长大了，念了小学，上了初中，又考上了研究生，我有了审美能力，又有了阅历，我画的图画不再那么糟糕了，就像这只小麻雀，它能生存，又长得那么可爱。”
王文哲从窗户边回转身，犹豫了会儿，挨着倪莹在病床上坐下，他伸出手，摸了摸倪莹的面颊，触手之处，统统都是瘦骨嶙峋，有些难言的莫名心疼悄悄从心口泛上来，日头一点一点西移，隔壁床午睡的病人醒过来了，在脸盆架上取了脸盆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梳洗，王文哲起身想要告辞，却被倪莹一把扯住手臂。
“再陪我会儿。”
王文哲重新坐下，两人默了会儿，隔壁床的病人回来了，探头从帘子的空隙处朝他们看了看，三人六目相对，都有些尴尬，那病人摸着后脖颈笑了笑，“你男朋友长得还挺不错的。”
倪莹“噗嗤”笑出声，“这还叫长得不错呀，你瞧他那个眼睛，都快没了。”
隔壁床的病人隔着帘子说：“女娃娃你这就不懂了，现下流行这种的，眯眯眼，性.感。”
这下王文哲不好意思了，他低下头，磨蹭了会儿，到底还是站起来，“倪莹，我先回去了，刘冉刚才还跟我闹了别扭，我回去看她一眼。”